《最后的宣戰(zhàn)》黎家明的艾滋手記（31）

 　　這篇文字我獻給兩個偉大的女性。一個永遠不會看見我的這篇文字，那是我正在飽受苦難的母親。另一個也許會看見，如果你看見了，你就知道我是寫給你的。如果在我如此疲憊和艱難的時候寫給你的文字，能夠祝福你的愛情，能夠讓你知道你在我心中有多么偉大，能夠讓你知道他有多么愛你，那就值得了。今天我特別給這樣的文字起了兩個名字——《給三口之家的祝�！泛汀侗Ｐl(wèi)母親》

　　給三口之家的祝福

　　認識他是在幾個月以前。

　　醫(yī)院。醫(yī)生還沒有來，我在等。他，一個病人的媽媽，一個懷孕的女病人，一對年近60的老夫妻也在等，他們在說話。

　　病人的媽媽說：作孽哦！作孽！我兒子命太苦了，他是血友病，打針得了這種見不得人的病。不知道你們在用什么藥，什么藥有效啊……

　　那對老夫妻是相互攙扶著的。老太太挺著身體，抬著頭在端詳她的老伴，老爺臉上平靜如水看著我的時候還有微笑。有人在說中藥根本沒有效果，都是在騙人。老太太堅定地說：這種中藥很有效的，我家老頭子一直吃到現(xiàn)在，都3年了……老爺爺說：是呀，我現(xiàn)在蠻好的。聽說有個老中醫(yī)，有人吃了他3個月的藥，都轉陰了……

　　懷孕的女病人唏噓道：不管怎么樣，只要我的孩子沒有事情就是萬幸啦！你在用什么藥？那種中藥有效嘛？我不能沒有這個孩子……

　　我實在不忍心，看見一個即將成為母親的人，如此哀傷。就走過去寬慰她：現(xiàn)在有一種藥，叫Nevirapine，可以大大減低母嬰感染的幾率。如果你用了這種藥，即使你已經(jīng)感染HIV病毒，孩子還有50%的機會免受感染。你再問問醫(yī)生，看看他們有沒有更好的治療方案，我給那位女病人寫下了藥的名字。

　　可能我說的有點專業(yè)，引起了他的注意。這時，他說話了：醫(yī)生老早就要我用藥了，我怕副作用大，不能做事情了。聽說是降價了，也不知道到底現(xiàn)在是什么價格？副作用到底受不受得了？不知道這里有沒有人用過雞尾酒……我看過去，他最多比我大三、四歲的樣子，蒼白而文雅，一襲黑衣，秀氣的臉上滿是憂慮。

　　他說：看過醫(yī)生后，我們一起走，好嗎？

　　我說：好的。

　　又來了幾個病人，面熟的，大家相互給個微笑，問一聲最近還好嘛；不認識的，也一樣相互給一個不需要防備的微笑。他們還在說，我不再插言，靜靜地聽。在這里沒有人問你是怎么感染的，沒有嘲笑和鄙視，這是一個平等的地方，醫(yī)生和病人平等，病人和病人平等，難道我們只能在醫(yī)院里感受平等嗎？

　　他們好象在和對方講話，又好象在和自己說話。對大家而言，實在難得有一個機會可以說說話，發(fā)發(fā)怨氣，吐吐心里的苦水。因為一走出醫(yī)院的大門，我們就只能昂首挺胸，決口不提這種事情。就是這樣，大多數(shù)人，在這里，還是選擇了沉默。因為習慣了沉默，因為太長時間的選擇沉默！

　　醫(yī)生來了。他很年輕，笑聲爽朗，親切振奮而賦有感染力。就是他在醫(yī)院，在告知我確診為HIV+的時候，脫下橡膠手套和我握手，在我失聲痛哭的時候，輕輕拍打我的脊背，安慰我相信醫(yī)學的進步。

　　就是他說的一段話，鼓勵我度過最艱難的日子。他是這樣說的：在五年前，我和你現(xiàn)在一樣悲觀，面對病人的絕望和痛苦，我也絕望和痛心，因為自己是醫(yī)生。但是現(xiàn)在，我越來越有信心，在這個領域科學和技術的發(fā)展太快了，不是我安慰你，一定會有辦法的。起碼現(xiàn)在有雞尾酒療法，而且檢測手段越來越先進。

　　只要是有免費的中藥，他一定回通知我，給我機會去嘗試。再忙再累，對于我們病人，對于我們的焦慮和恐懼他總是給予爽朗的笑和耐心、樂觀的回答。在我最艱難的日子里，他給了我生存的希望和勇氣。

　　當時我是那么自卑和絕望，為了給我希望，讓我能夠振奮起來，記得他常常在幫我抽血或是幫我檢查身上漸漸變大的淋巴結的時候，有意不帶手套。

　　在那間小小的實驗室里，他耐心而詳細地告訴我關于艾滋病的最新、最有效的治療方法，并預言艾滋病藥物一定會降價！現(xiàn)在，事實證明了他的寓言是對的。他在學術上不是權威，也沒有名氣，但他是一個有愛心的好醫(yī)生。醫(yī)生可以無法阻止所有的疾病，但不能沒有仁慈之心，因為善良和理解可以醫(yī)治任何一顆絕望的心。

　　他笑著和大家打招呼：不好意思，讓你們久等，實在太忙了。你們誰先來？

　　從來沒有人爭先，總是讓那些請了假從單位悄悄出來，又必須馬上趕回去的病友先看醫(yī)生。醫(yī)生的辦公室是一間很簡陋的小屋子，分內外兩小間。每一個進去的病人會和里面的教授或專家有一個機會交流。

　　我為什么不說是治療或看門診呢？因為，有時那是一次心理咨詢，有時那是一次關于治療和藥物價格的交流，有時是一個人必須和醫(yī)生一起做出他一生最后也是最關鍵的決定。雖然有一個門，可是里面談話的聲音還是可以聽見的。我清楚地聽見醫(yī)生建議那個一身黑衣的小伙子馬上用藥。

　　我出來的時候，他在等我。我們匆匆走出醫(yī)院，不想被熟悉的人看見。離開醫(yī)院很遠了，我們才開始交談。

　　他問我：你的情況怎么樣？

　　我說：和你一樣，醫(yī)生建議用西藥。（雞尾酒）

　　他又問：原來你都聽見了，你是網(wǎng)上那個小周嗎？

　　我笑了，因為小周是我的朋友。我說：不是。

　　他又問：那你是黎家明嗎？

　　我猶豫了一下，然后堅定地說：我不是，但我知道他們兩個人，我也上網(wǎng)的。

　　忽然，我想知道和我一樣的病人是怎么樣看我的。

　　于是，我說：有人說他是假的，你認為呢？

　　他有點激動：放屁！不是這樣的病人是寫不出這樣的文字，我太太說，只要是經(jīng)歷了的人，都可以看出他一定是真的，他說出了我們心里的真實感受。很多難過的時候，我是從他的文字里獲得勇氣和安慰的。

　　我很欣慰他的回答，說：不管他是真還是假，我們都應該一樣堅強地活下去。你結婚呢？

　　他說：是的。我還有一個女兒。你一定還沒有結婚吧。

　　我說：我沒有，我是一個永遠也沒有婚禮的人。你太太知道你的情況嗎？你們還好吧？我小心翼翼地問

　　有驕傲和感激的笑在他臉上浮現(xiàn)，他說：是的，她早就知道了，我們很好。

　　我說：真羨慕你有一個好妻子。

　　他說：是我對不起她。本來我們這個家太幸福了，記得有一次我們全家出去燒香，當我們兩個跪在佛像前企求全家平安的時候，女兒不懂事，覺得很好玩，也學著我們的樣子，跟著一起磕頭。你不知道，周圍的人都笑她可愛，都在說，這一家人多幸福��！我和妻子只有在眼神中交換我們的無奈和難言的悲哀……比起你，在這一點上我是幸運的，我有一個幸福的家庭。但也是最不幸的，我對不起她們，我擔心她們的未來，其實對于我自己，我考慮得并不多。

　　我們正好一路，在公交車上，他幫我買了車票，他打開錢包的時候，我看見有一張照片夾在錢包里。車子很擠，我們相互扶持著，沒有說話，有一種溫暖的東西在我們之間彌漫。

　　下車的時候，我問他：那是你孩子的照片嗎？

　　他開心地拿出錢包，給我看他女兒的照片。那是一個粉嘟嘟，胖呼呼的小家伙。明亮的大眼睛，可愛的笑容。我由衷地說：真可愛！真羨慕你！

　　分手的時候，他問我：我們可以做朋友嗎？

　　我說：當然。我給了他我的信箱地址，而他給了我家里的電話和姓名，并說：那是我的真名。面對他的信任和坦誠，我很高興，也給了他我的電話。很快，我們就成為了好朋友，經(jīng)常通電話。

　　同樣處在生命的絕境，我們更容易相互理解，相互信任。后來，我就告訴他，我就是網(wǎng)上的黎家明。

　　沒有想到他說：我早就猜到了。第一次見面以后，我回到家里就對妻子說，你猜猜我今天遇見誰了？我猜他一定就是黎家明。妻子問我，他什么樣子？是不是高高的，帥帥的？飛樂寫過的那樣子？

　　他說：因為你自己不說，我就不好再問你了。什么時候有空請你來我們家玩，她也想見見他。

　　我說：請你理解，我害怕被別人知道，又生風波。

　　他笑著說：我知道的，你是名人嘛。

　　我說：不要取笑我，已經(jīng)夠難了，實在害怕傷害到我的家人。

　　他說：我知道，開個玩笑想讓你高興一點。

　　后來才知道，他一查出來，他的妻子就知道了。他們一樣經(jīng)歷了刻骨銘心的痛苦和絕望。出醫(yī)院后，他對妻子說：我對不起你和孩子，我們離婚吧！他的妻子痛哭流涕地對他說：我不許你再說這樣的話，如果你再說這樣的話，我就去死�；蛘撸�我馬上讓自己也感染上……

　　這是怎樣一個妻子？這是怎樣一個女人？雖然是他在電話里告訴我他們這一段經(jīng)歷，可是我還是想象得出當時他們的情景，我哭了。為他有這樣一個好妻子哭了，我太羨慕他了，為他感到欣慰。HIV病毒是可怕的病毒，艾滋病是一種可怕的疾病，可在它的面前，親情和愛情毫不畏懼，人性的光輝變得如此燦爛奪目！

　　他是理解我的孤獨。有一次通電話，他還狠心地叫醒已經(jīng)入睡的女兒，讓她和我講話，聽著那稚嫩的童音喊我叔叔的時候，我滿心歡喜，淚流滿面。

　　他還告訴我，他一直在對女兒說，十年以后，爸爸一定要帶你去香港，去那里的迪斯尼樂園玩……我知道他是給妻子和女兒一個美好的承諾，也是在鼓勵自己。

　　今天，我在這里大聲祝福他們全家，幸福健康！希望我的文字能幫助那些在困境的人作出最無悔的選擇！

　　保衛(wèi)母親

　　有多少人可以了解，時光背后的未知的世界？

　　曙光，多少次被烏云和高山遮蔽。天際壯麗的彩霞，卻孕育著躲閃不及的訊雷和晴空霹靂。玫瑰，在艷麗和愛意的背后，還有有毒和鋒利的尖刺。利劍，是捍衛(wèi)靈魂自由的武器，也是奪取生命的兇手……

　　有多少路可以重新回頭，有多少愛可以一直都在？

　　我曾經(jīng)設想，在崎嶇的山路盡頭，可以找到鮮花盛開的美麗草原，可以在黑夜氤氳中看見太陽的笑臉，然而，卻陷進一個比一個更深的泥潭。盡管我無比眷戀這花花世界的每一寸生機和美麗，舍不得人世間每一種繁華和風情；盡管我對莫測生命和內心平靜的渴望，已經(jīng)遠遠超過想象……

　　但是，我堅信苦難也許會因為感悟和感動，于是給我一份提前來到的幸福和寧靜。那就是，也許我可以在今生無悔，來生為自己在天國贏得一席之地——一個美麗新世界。

　　媽媽的嘔吐漸漸地厲害了，頭發(fā)也紛紛地落，梳理頭發(fā)有時是很艱難的事情�？墒菋寢屢恢卑炎詈玫臓顟B(tài)給我們，將頭發(fā)梳理的干干凈凈，整整齊齊。給我和家人雖然蒼白但最自然、最美麗的笑容，媽媽真美。

　　我曾經(jīng)想努力工作，賺很多的錢，讓一輩子操勞的父母可以住進我為他們買的大房子，可以游歷祖國的山山水水，一生辛苦，老來可以好好享受一下生活。我沒有做到，也沒有機會實現(xiàn)這樣的夢了，甚至不能象一個正常家庭的孩子，過一種最普通、最平靜的生活，給父母一份平安是福的回報……

　　噩夢不會因為你的苦難就停止它的腳步，它象現(xiàn)實生活中那些絕情的人一樣，冷酷而殘忍地將恐懼和悲哀，狠狠砸進我的夢里，分量遠遠超過了我當時知道自己感染了HIV的時候。

　　媽媽，你知道嗎？你一直是我生命和堅強的支柱，如果沒有了你，心中的雨點來了，誰是我無遮攔天空下的蔭庇？

　　我張開雙臂，

　　靜靜地等待，

　　暗夜讓我的頭顱如此地沉重，

　　卻不能睡去，

　　因為我不知道，

　　在黎明醒來的時候，

　　我是否還能看見你的笑臉？

　　我想先你而去，

　　沒有你，

　　我將是永遠流浪的孤魂……

　　如果你先我而去，

　　那么生命對于我已經(jīng)變得毫無意義！

　　我張開雙臂，

　　靜靜地等待，

　　有一個奢望，

　　那是最瘋狂的海藻在滋長，

　　它已經(jīng)改變了心海的顏色。

　　血色的海上，

　　每一個浪花都是你曾給我的快樂和幸福的回響，

　　你一直都在我的心中，

　　如果沒有你給我的愛還在血脈里流淌，

　　我早已灰飛煙滅。

　　錯過，

　　注定不能回頭，

　　心海的深處暗濤洶涌，

　　那是你永遠聽不到的呼喊：

　　——寬恕我！

　　流星是最悔恨的心里最熾熱的眼淚，

　　你能從千萬顆流星中找到我嗎？

　　——媽媽！

　　在網(wǎng)上認識一個病友，她是一個女孩子。對她我沒有太多的了解，只是不斷看見她在網(wǎng)站、在聊天室里呼吁有愛心的人們理解、關愛艾滋病感染者和艾滋病人。我記得她的自我介紹，影響深刻。她是這么說的：我也是病人，準確地說是HIV+。只是這樣一句簡簡單單的話，我仿佛看見一個已經(jīng)從苦難中堅強走出的女子，因為我們一樣，我能體會得到。有一天，我看見了她給我的一封信。

　　黎家明：

　　曾經(jīng)，我陷入的是比你更深的深淵，沒有希望、沒有未來、沒有時間去思考，瞬間失去對生命的一切期盼與美好。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痛侵襲著我的心靈，我用摧殘自己肉體的方式來讓自己醒覺這一切并非夢，肉體卻麻木的不知疼痛，它默認自己的錯誤，承受著我的懲罰……

　　我是一個等愛的人，對愛情有無限的憧憬，尋尋覓覓，月老卻似乎有意作弄，不肯把紅線牽上。等得對愛情開始失去信心，等得情愿相信它不過只是一個神話，等得疲累，等得不愿再計較愛或不愛，等得只要有人愿意付出，我就愿屈服……這時候，身邊出現(xiàn)了他，沒有我理想情人的任何條件，卻擁有無數(shù)我難以接受的缺點，本能的拒絕與逃避，孤寂是致命的，它逼使我走向絕路……

　　在這樣不真實的愛情沉浮了數(shù)載光陰，蹉跎了歲月，傷了心，看清楚無情的事實，開始尋求出路，如果所謂的愛情是如此讓人疲憊不堪與倍受折磨，放棄也許是代表重生，我深信重生的日子已不遙遠。

　　然而，愛情是圣潔與尊貴的，它不容許任何人侮蔑它的存在！我的藐視，惹怒了它，被詛咒永遠得不到它的祝福，咒語是HIV，徒刑是無期。

　　突如其來的不幸讓人錯以為是一場惡夢，但卻又真實的讓人無法拒絕面對，如果是夢，肯定是永遠不會醒來的惡夢。

　　若永遠陷于夢中繼續(xù)被折騰也罷，但生活還得繼續(xù)，逼使我不得不抬頭面對。痛入心肺的同時，卻得強顏歡笑，別人的幸福成為對自己的嘲笑。想放縱自己去縱欲、去墮落，去取得心理平衡，呵呵，可笑的是竟然沒有縱欲與墮落的門路！

　　承受著無法言喻的痛苦，我開始為今生無過無錯的自己尋求墜入不幸的藉口，或者可以說是逃避，但也不失為療傷的一種方式。我開始接受“因果”，相信——欲知前世因，今生受者是；欲知后世果，今生作者是。

　　以今生的皮囊承受一切肉體的刑法，贖清所有前世的罪過，同時以此生堅強與善良的靈魂，去創(chuàng)造美好的奇跡，為來世的幸福種善因。也許，幸福與快樂會因為感動而提前到來，那是我們的機遇！

　　《TheUnbearableLightnessofBeing》的作者，米蘭。昆德拉說“機遇，只有機遇才給我們啟示。那些出自必然的事情，可以預期的事情，日日重復的事情，總是無言無語，只有機遇能對我們說話。”

　　你，同意嗎？

　　Yg

　　2002年2月23日

　　Yg：

　　你好！

　　來信讀了，久久無語，不知道如何回信。

　　因果是什么，我不懂，也不愿懂，不甘心懂，而現(xiàn)在，只有接受今世的因或果了。你說：“我開始為今生無過無錯的自己尋求墜入不幸的藉口……”我想不幸是不需要理由的，因此才不幸。不幸，不是一種對善與惡的懲罰。它來了，于是來了；它走了，于是走了。每一個卑微如你我一樣的生命，象花的影子，草的枯容，沒有選擇。

　　看得出，你的信就象在一個靜靜的午后，我們都有心情說些什么，于是你對我說了，還有沒有說的，我也可以體會得到其中的一些，只不過是加上了我自己的影子。其實你更象是自言自語，喃喃低低的，有澀澀的對今世的自嘲，還有許多過往美麗的夢在左右飄動……因為經(jīng)歷，所以你理解；因為你理解，所以我理解。平和而平等，沒有規(guī)勸、憤怒和奢望，因此顯得好真實。

　　大凡真實了，就有些無奈和殘酷。

　　你說：“以今生的皮囊承受一切肉體的刑法，贖清所有前世的罪過，同時以此生堅強與善良的靈魂，去創(chuàng)造美好的奇跡，為來世的幸福種善因。也許，幸福與快樂會因為感動而提前到來，那是我們的機遇！”我喜歡這樣的句子。

　　我不知道我的前世如何，更不在意我的來生。今生，母親給了我一個名字，我要在今生給母親一個奇跡！那就是我真的努力抗爭過了，盡了自己最大的力氣。錯了，卻沒有再錯……

　　機遇，對于我來說，就是遭遇HIV以后，我還能感動，還能接受和傳遞真情的關懷，還能有夢想，還能去想一想明天的太陽有多么燦爛和輝煌！

　　我們有時得學會忘記，對嗎？

　　家明

　　2002年2月25日

　　忘記那些已經(jīng)沒有辦法改變的過去，忘記那些想象可以到達的絕望，忘記那些命運的不公平，在心靈深處留一個位子，用平靜做繩子將它們打包，放在心里最秘密的柜子里，用曾體驗的美好記憶做一把鎖，然后將柜門牢牢鎖住。

　　心的房間也許因此很狹小，很黑暗。那么，就用明天的希望和今天的努力為這心的房間開鑿一個又一個窗戶，邀請陽光下的春天，牽進森林里的鳥語花香。屋內的陰沉和寂靜，更能感受到春光的生機和明媚，更能體味鳥語花香的空靈和醇厚——倚南窗以寄傲，審容膝之易安！那不也是一種滿足和幸福？

　　一場戰(zhàn)爭開始的時候，戰(zhàn)士會考慮敵人的人數(shù)和裝備，擔心勝負，思念故鄉(xiāng)，恐懼死亡，特別是一場實力懸殊的戰(zhàn)爭。一旦戰(zhàn)斗的號角響起，在刀光劍影、炮火轟鳴的戰(zhàn)場上，真正的鋼鐵戰(zhàn)士是別無選擇的。他只能忘記敵人的強大和自己的弱小，忘記恐懼和悲哀，只能忘記四面楚歌，只能選擇勇敢和智慧，背水一戰(zhàn)。即使悲壯戰(zhàn)敗，他也永遠是一個為了自己的信仰而戰(zhàn)斗的真正勇士。

　　面對HIV，面對所有的災難，我要學習做一個捍衛(wèi)母親的勇敢戰(zhàn)士。在媽媽生病的日子里，我就完全忘記自己的病，全力為母親的健康而戰(zhàn)斗。我一點也沒有感覺疾病的苦，身體的累，心中只有一個信念，就是全心保護媽媽，拯救媽媽。

　　謝謝老天，讓我還有機會在病床前為老人家盡一點孝心。當媽媽睜開眼睛就可以看見我，當我能為她戰(zhàn)勝疾病而增加信心，當我看見母親嘉許和寬慰的微笑，聽見她說我燒的湯味道很好的時候，我是那么地快樂、驕傲和激動。

　　我已經(jīng)決定，不再去醫(yī)院做檢測了。

　　實在不想讓自己的病情變化，影響我現(xiàn)在難得平靜的心情，是我報答親人的時候了，是保衛(wèi)母親的時候了，我真的不能再錯過了……

（責任編輯：林小萍）